被点到名字的小朋友，一个个上台朗读自己的作品，而且每读一页，就把书翻过来，举给大家看上面的插图。读完之后，则可以从老师那儿领到一张“小作家证书”和一个“小作家”的别针。
爸爸看到，每个小朋友拿到证书的时候，眼睛里都闪着特别的光亮。
可不是吗？整整一个暑假，两个月，一点一点学、一点一点做，甚至做坏了重做，终于把书“出版”，而且当众发表，这不是你们生命中*可爱的经验之一吗？
谁敢说，你们不会因此，而在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象与强烈的自信，以后成为一位成功的作家呢？
可爱的孩子，你知道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，也自己编写过一本小书吗？
只是，爸爸得意地把那本书给老师看的时候，老师才看了一页，就说：“你说你坐火车去阳明山？”
“是啊！”爸爸得意地说。
“阳明山根本没有火车，你写得不对！”老师没再往下看，冷冷地把书还给了爸爸。
爸爸那时候真是伤心极了。
所幸后来爸爸编了高中校刊，也得到很好的指导老师，学到许多编书、写书的方法。
靠着那时候学的，爸爸居然一步一步，成为了一个作家，也成为一个出版人。
而你，这么小，已经得到一位好老师，学到了那么多，将来不是更会成功吗？
发表会之后，所有的家长和小朋友都去楼上参加茶会。
爸爸看到你们一个个彬彬有礼，作成小大人的样子，捧着自己的书与大人寒暄。每个大人都尊称你们为“小作家”，向你们请教写作的方法。
爸爸则要跟你打商量：
“你的这本处女作，送给爸爸收藏，好不好？”
你有了小小的野心，你有了沉重的心情，你开始会有得有失，对人生有更多的悲与喜了。
爸爸总等你归来
今天下午，你要参加钢琴比赛，一早，妈妈带你去洗头。
我特别追个电话去，问要不要回程顺路到“梅西(Macy)”为你买双新鞋？免得穿那旧鞋，太寒酸。
但你妈妈说这是比赛，只有评审在场，并非音乐会的演出，穿随便一点反而没有精神压力。
可不是吗？记得爸爸小时候，大家都迷信如果穿新衣服去考试，会考不好。大概心里挂念着新衣服，唯恐弄皱了这儿、弄脏了那儿，分心，所以考试容易不专心吧！
因此，爸爸没有坚持，只在心里决定，等比赛完，要为你买双漂亮的皮鞋。
你回家时，爸爸正站在门口，你和妈妈都很诧异，因为爸爸平常是不会那么早起床的。即使有事，醒来打个电话，还是会继续睡。无怪妈妈笑问，爸爸是不是出来迎接？
你梳了一个好漂亮的头，爸爸跪在玄关，抱着你看，你又长高了，以前爸爸跪着正好看你脸。现在，却不及你高了。
“这是谁家的漂亮娃娃？”爸爸问。
你指了指爸爸。
吃完中饭，你就跑去练琴。
**首，弹《送郎》，说实在话，有点浮。不知是不是因为你紧张，所以我坐在一边低头看报，没像昨天晚上，大声为你鼓掌、叫好。
第二首，你弹《天黑黑》，比《送郎》稳多了，但是有点快，中间还漏了两个音。
“太快了！”你自己说。妈妈也过去说：“是快了。”
爸爸则说：“记得你哥哥以前参加比赛也一样。还有，爸爸小时候参加演讲比赛，准备五分钟的稿子，到了台上就变成四分钟。都是因为心里急，一急就快。”
所以，爸爸跟你说，心里总要有个节拍器，不断告诉自己：稳住！稳住！
正说着，你突然哭了起来。爸爸为你擦眼泪，才擦完，又流下，你就自己抓了纸擦。
“用蘸的，不要横着擦。”爸爸叮嘱你：“别把眼睛擦伤了。”又安慰你：“别紧张，想想爸爸昨天晚上对你说的，你**次参加比赛，以前从来没得过奖，就好像‘没尾巴’的人，关门时不怕夹到长长的尾巴。你没有心情的包袱，不会像关颖珊，冬季奥运得银牌，还伤心。”
当然，爸爸也说：“如果你得了大奖，以后有尾巴，心情就沉重了。”
爸爸送你到门口，又告诉你：爸爸从小喜欢画画，由小到大，每次画画比赛都去参加，一直到高中，没有一次得奖。但我还是不断参加，从来没因为挫败而失去信心。爸爸不是后来常常得奖，而且进入师大美术系，成为了所谓名画家吗？
所以，你把比赛当成练习，就成了，不要期望太高，也不要有任何精神的压力。
妈妈开车带你出发了，爸爸看车子消失在巷子一端，心里为你祈祷：愿上帝祝福你。
突然，爸爸有个好特别的感觉，觉得你一下子长大了，要带着忐忑的心情，去面对人生的战场了。你有了小小的野心，你有了沉重的心情，你开始会有得有失，对人生有更多的悲与喜了。
但，无论悲或喜，你总是爸爸的小小天使，爸爸总等待你的归来，给你紧紧的拥抱……
如果参加考试的人都拜同一个神，到底神会保佑谁呢？
当然，会保佑那个比较用功的。
神会保佑谁？
昨天晚上，我特别延后打电话去台北，好把“线”空出来，使外面的电话能拨得通。
过去我和你妈妈接电话的速度都很慢，还常怨别人专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来电，但是昨天不一样，我们都急着去接，甚至两个人在不同房间，同时拿起电话筒。
你在楼上做功课，还开着你*心爱的小喷泉，一副很轻松的样子，但是爸爸知道，你一定也竖起耳朵，听每一通电话。
当我们先说Hello，又改为说国语的时候，你一定很失望。其实爸爸妈妈也很失望，因为那不是钢琴比赛主办单位的电话。
昨天晚上，是成绩揭晓的时候，只有得**名的人才会得到通知，所以，我们希望，又失望了。
上床时，你照例来亲我，道一声“爸爸晚安”，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，爸爸也没有提。
其实爸爸早就不认为你能得奖，那么大的比赛，你又没下很大的功夫，凭什么让你抱走奖牌呢？
所以爸爸这两天不断跟你说，能参加就好，不要指望赢。
爸爸也告诉你，有好多小朋友，在你这个年岁，就告别父母，一个人，以资优小天才的身份到美国来，住在外国人的家里。
他们虽然小，但是知道父母省吃俭用，送自己出国找名师，就是为了学好音乐。所以，他们一天练琴常常超过六小时。
如果他们也参加了比赛。
你说，应该是他们得奖，还是你这个一天只练一个小时琴的孩子得奖呢？
记得爸爸小时候，每次考试，都祈祷，希望上天保佑我考得好。可是后来，爸爸一天天长大，就想：如果参加考试的人都拜同一个神，到底神会保佑谁呢？
当然，会保佑那个比较用功的。
“天助自助者”，上天帮助那些“先能自己帮助自己的人”，就是这个道理啊！
相信你还记得，去年去欣赏那些得奖孩子的演出，与你同龄那组的**名，演奏的是巴哈的Prelude and Fugue in C minor，BookⅡ，当你后来告诉你老师的时候，他不是惊讶地说：“天哪！那么小，怎么可能弹连大人都难应付的曲子！”
但是，那个中国大陆来的小男孩，不是就在如雷的掌声中，作了完美的演出吗？
如果这次比赛又是一个像这样的孩子得奖，你能不输得心服口服吗？
你安安静静地去睡了。
不知道你会有怎样的梦，梦见赢了？还是输了？
我只想告诉你，我们会在挫折中长大，而不一定在成功中长大。因为成功常使我们自满，挫折却使我们知道“自己不如人”。
“不如人”会更努力，更努力就能成长。
我也要告诉你，梦到的成功不算成功，梦中的失败也不是失败，只有睁开眼睛时的成败才是真的。
等到夜深了，爸爸才拿起电话，打回台北办公室。
一边拨越洋电话，爸爸一边想——
这时候，会不会也有一个漂洋过海来的小孩，兴奋地打电话给他的爸爸妈妈，大喊：“我钢琴比赛得奖了！”他们一家会不会在电话两端激动得哭泣呢？
我们不是该为他们感到高兴吗？
只要有爸爸妈妈活着，不论过得多苦的小孩，都是幸福的。
这世上每个父母健在的孩子，都该谢谢老天！
有爸爸多好
今天早上你到客厅一定觉得很奇怪——沙发不见了，原来挂在火炉上的油画，换成爷爷的照片，架子上的摆设儿也移到了地面，换成两瓶菊花和百合。
中午，爸爸妈妈叫哥哥和你穿整齐，一起到爷爷的照片前面行礼祭拜。
因为今天是你爷爷逝世四十周年。
爸爸和妈妈先跪下来，由爸爸对着爷爷的照片说话。
爸爸停了半天，没能说，你大概觉得很奇怪。然后爸爸开口了，只是那声音因为哽咽，你很可能听不清楚。那么让爸爸告诉你，我说了什么。
我告诉你爷爷——奶奶身体健康，九十一岁了；妈妈非常贤慧孝顺；哥哥很快要拿哈佛的博士了；你又那么聪明漂亮，希望这一切能安慰爷爷的在天之灵。
爸爸又说：“四十年了……”只是说到这儿，就泪如雨下，再也说不下去。
爷爷已经过世四十年了，他死的时候爸爸才像你这么大。
但是四十年来，爸爸总想到他，尤其你诞生之后，更勾起好多爸爸的回忆。
当爸爸为你用两只碗，把热汤倒来倒去，好让汤早一点凉，喂你喝的时候，爸爸想起这是爷爷用的方法。
当爸爸为你表演削苹果皮，试着削成一长条，一点也不断的时候，想到这是爷爷为爸爸表演过的。
当爸爸把你搂在怀里看书，又把腿伸直了，让你溜滑梯、骑大马的时候，爸爸想到那正是爷爷做的。
当你在车上睡着，爸爸把你抱下车的时候，爸爸就想起以前睡得模模糊糊，梦见自己在飞，睁开眼，看到爷爷的下巴，他正气喘吁吁地把我抱下三轮车的往事。
让爷爷抱在怀里的感觉好暖；让爷爷扛着，从高处看的感觉好高；睡在爷爷旁边，让爷爷扇着扇子睡着的感觉好凉快……
每一件爸爸为你做的小事，都让我想起你死去的爷爷。
所以，今天爸爸说到“四十年了”就止不住地落泪。
爸爸哭，因为哭爷爷死得太早，不能跟我们一起过好日子；也因为爸爸想起爷爷对爸爸的“好”，以及爷爷死后爸爸可怜的遭遇。
有爸爸多好！
如果爷爷不那么早死，爸爸的家说不定不会失火，即使失火之后也能重建，不致被赶到火车轨道旁边的违章建筑区。
如果不住得那么脏，说不定爸爸也不会得气喘和肺病。
有爸爸多好！
你知道，爸爸每次抱你、宠你的时候，都会羡慕你有个健康的爸爸吗？
爸爸像你这个年岁的时候，已经披麻戴孝，手里拿着一根“哭丧棒”，一家家去报丧了。
到每个叔叔伯伯的家里，爸爸就跪下，哭着对他们说：“我爸爸死了！”
所以爸爸非常注意身体，几乎谢绝一切应酬的饭局，爸爸也按时运动、做健康检查。爸爸有个心愿——我要好好活着，别让我的孩子早早没了爸爸，别让我的太太早早没了丈夫。
祭完爷爷，下午我们一家出去看了迪斯尼的卡通片《花木兰》。
片子一开头就看见花木兰的爸爸对着死去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，还有更早的爷爷的爷爷和奶奶的奶奶的灵位祈祷。
爸爸觉得这个戏很有意义，尤其对哥哥和你，让你们知道中国人对祖先的尊敬与崇拜。
我们中国人不但对自己、对这个时代负责任，而且要对死去的亲人负责。所以每次爸爸去爷爷坟上扫墓，都会像花木兰的爸爸一样，对着爷爷的墓，报告家里的一切，包括你得了各种奖。如果爷爷地下有知，他一定会为你鼓掌的。
所以有一天，爸爸和妈妈死了，希望你也能把自己的一切，和你孩子的表现告诉我们。
无论这世界上有没有灵魂，也不论死者是不是真能听到，我们中国人总在心里有一根长长的线，牵着上一代与下一代，我们总祈祷死去的亲人保佑他的儿孙。
晚上，你先去睡了。
爸爸和妈妈在客厅，爸爸不好意思地问妈妈：
“今天我忍不住，在孩子面前哭了。女儿有没有觉得好奇怪？看我下跪磕头，她有没有问为什么？”
你妈妈摇摇头说，没有，只说你非常了解爸爸为什么哭，因为你说：“爸爸死了，会多伤心哪！当然会哭啊！”
可不是吗？只要有爸爸妈妈活着，不论过得多苦的小孩，都是幸福的。这世上每个父母健在的孩子，都该谢谢老天：
“谢谢老天！让我在母亲节和父亲节，都能戴上红花。谢谢老天！让我的爸爸妈妈都健健康康地活着……” |
